虚铃莫声「十三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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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十三」
时至八月，暑退秋澄，萧无名离开中原已三月有余。
神蛊峰地势偏高，倒是不似无名谷夏日那般溽热。峰顶薄雾流连，山腰密林间日光兜转，崖底水石别有洞天。山景已是勾人探索，何况时而出没的山间生灵。
小孩子的世界里，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。山中数月，有凤蝶姐姐一起玩耍学习，还有一只飘渺叔叔斗智斗勇，神蛊峰的隐居生活逍遥似神仙，萧莫声早就从“被义父丢下”的难过情绪中走了出来。
清早薄雾未散，熹微初阳透过晨间密林，洒在林间银发男子假寐养神的面上。几息吐纳，露水洇湿的泥土芬芳随着风中草叶的微微晃动送入鼻息，马兜铃的特异气香似有若无，如同灌丛中轻盈飞舞的金裳凤蝶，无声无息却彰显生机。不远处，清脆婉转的口哨声传来，吹者心情似是极好，乐声悠扬，闻者也不禁受到感染弯起嘴角。
任飘渺掀起一双冷眸，视线内，女童身形灵活，不知疲倦的扑着蝶，林间晨来采蜜的金裳凤蝶像是被哨声吸引，围着女童，翅膀扑闪得欢实。
萧莫声生来便与动物亲近，亦能以乐声影响动物的情绪，任飘渺甚觉有趣，女孩在音律方面属实有些天赋，俏皮欢快的曲调，让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，大清早就被拉来半山腰的起床气也开始消散。
小心虚拢着怀里新捉的一捧蝴蝶，萧莫声缓步走回任飘渺身边，就见起床后一直黑着脸的飘渺叔叔终于舍得睁眼，不再散发吓人的气场。她胆子也正了，“咳咳”两声，毫不客气地指挥人帮忙。
任飘渺身边立着一尊陶土花盆，土中四支竹筷撑起黑纱，便成了一方临时蝴蝶居所。大手一挥掀起一面黑纱，方便萧莫声将捉来的金裳凤蝶放入其中。
“做工、搬运、还要亲自服务，莫声小姐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。”
相处许久，萧莫声将任飘渺的脾气摸了个大概，比起初到神蛊峰自是放开了许多。
安置好小蝴蝶并盖上黑纱，萧莫声拉过任飘渺的手，装腔作势拍了两下，故作安慰道：“到现在都没想好送凤蝶姐姐什么生辰礼的人，没选择的余地。不过念在飘渺叔叔有辛苦出力，我这份生日惊喜，勉强可以挂上你的名字。”
说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，也不看任飘渺的表情，便继续捉蝴蝶去了。
飘渺叔叔真是不靠谱，要不是上次狼叔来看凤蝶姐姐的时候提到生辰的事，飘渺叔叔怕是都不记得吧？萧莫声暗自哼笑。狼叔是苗疆王爷呢，送的礼物一定很厉害。她人小没什么好东西，但凤蝶姐姐喜欢蝴蝶，自己准备的惊喜也算是别出心裁。至于飘渺叔叔嘛，这几日都没出过神蛊峰，也没任何动作。她直觉任飘渺肯定准备了什么，却怎么也猜不出。
抱回最后一捧蝴蝶，点点数量应该足够多了，萧莫声小心抱起花盆塞进任飘渺怀里，抚了抚纱布，兴奋地说：“可爱的小蝴蝶，多谢你们帮忙啦，要在凤蝶姐姐面前好好表现哟，结束后我就带你们回来！”
抬头看见耷拉着眼皮满脸嫌弃的任飘渺，她“啊”一声补充道：“对了，等下抱着你们的这位飘渺大侠，虽然人有点凶，但不会伤害你们的，你们要乖。”
晃了晃任飘渺空闲的手臂，萧莫声张开双手嘿嘿一笑，“我也乖，飘渺叔叔咱们回去吧。”
娇憨的女童扒拉着任飘渺的外氅，眼巴巴的看他，就差说一句“飘渺叔叔抱抱”。真是给萧无名惯的，任飘渺一把挥开，他才不惯她。
“莫声小姐现在轻功这么好，怎样下来就怎样回去。”说着转身径自走了。
萧莫声见任飘渺走得不疾不徐，心知有戏，倒也上道。她蹭上前抱住任飘渺左臂，轻轻揉捏起小臂肌肉来：“比起飘渺叔叔还差得远，不快点回闲云斋凤蝶姐姐该着急了。飘渺叔叔平日练剑辛苦，回去莫声为你按摩经络可好？”
“你就是懒，抓稳了。”任飘渺哼笑一声，单臂托起萧莫声往闲云斋掠去。
回到斋内，千雪孤鸣倒是早已到来，正与自家义女询问近况，手搭在凤蝶腕上似在探脉。
凤蝶的义父千雪孤鸣是个有趣的人，贵为苗疆王爷，为人却潇洒直爽，开朗率真，每次来神蛊峰总是惹得一片欢笑。萧莫声初见时还略有纠结，是该叫千雪王爷还是孤鸣王爷，苗疆人的名姓真是和中原不同。
千雪孤鸣倒是豪爽——
“叫什么王爷。我是你凤蝶姐姐的义父，又和这位心机…咳嗯，你的飘渺叔叔是麻吉，叫阿叔就好。”
看萧莫声又要纠结是千雪阿叔还是孤鸣阿叔，任飘渺直接为她拍板：“苗疆人奉狼为勇猛，这位千雪王爷也被尊为狼主。”
两者纠结，萧莫声选择其三，狼叔便这样叫下，千雪孤鸣则送上一管玉箫作为见面礼。
萧莫声天生乐感极强，看义父吹箫便也跟着学，萧无名走后，又缠着闲来抚琴的任飘渺学琴。
千雪孤鸣显然是问过任飘渺她的喜好，萧莫声受宠若惊，虽不明原因，但彼时她正为萧无名突然离去而伤心，这份用心倒是缓了些许失落。
经此，萧莫声发觉千雪孤鸣比起任飘渺还要亲和些，加上其人酷爱四处游历，每次前来都讲些奇闻异事给她和凤蝶听，好奇心重的萧莫声欣羡不已，暗自琢磨何时能央着千雪孤鸣带上她一起出去玩。
今日凤蝶是小寿星，萧莫声坚决不许姐姐动手干活，自己做了整桌饭食，不忘给凤蝶下一碗寿面。三人轮番为凤蝶送上祝福，萧莫声更是兴奋地抱住凤蝶，“吧唧”一口亲在凤蝶脸上。
凤蝶脸颊晕起薄红，倒也没挣脱，软软道谢，平日总是不带表情的面上此刻终也灵动起来，水灵灵的眼眸染上娇态，总算显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童真。
“凤蝶啊，听说你最近开始学武了，这把弯刀给你，” 凤蝶从千雪孤鸣手中接过蝴蝶弯刀，刀身小巧，刀柄花纹精致，坠有蝴蝶挂饰，锋利却不失美感，正适合初学的小女孩。凤蝶小心收起弯刀，道谢的眼神闪烁几分羞涩。
“好友真是与吾心有灵犀，凤蝶。” 任飘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布包，示意凤蝶打开。
萧莫声见任飘渺神神秘秘，也凑上去看，布包内中是一本书册，莫声惊呼：“飘渺剑式！”
“主人，”凤蝶亦是惊喜，“你要教我飘渺剑法了。”
“凤蝶姐姐现在有了自己的武器，开始学剑刚刚好。”萧莫声也为凤蝶开心。
果然，任飘渺不可能没准备。萧莫声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徘徊，狼叔送武器，飘渺叔叔送剑法，两人倒是配合的好。萧莫声一时有些艳羡，眼前三人，真像是一家人啊。她恍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，又想起此刻不知在何方的萧无名，明年自己的生辰，义父会不会回来呢？
心里酸涩，萧莫声不由得呛起任飘渺来：“飘渺叔叔倒是省心，飘渺剑式这么多招，一年送一招，往后几年都不用愁送什么了。”
凤蝶见萧莫声低下了头，不知因何失落，便转移话题：“莫声，你不是说有惊喜给我？我期待了好久。”
小手被凤蝶抓住，萧莫声察觉自己在人面前失了态，心里不好意思起来。赶紧眨眨眼，压下心绪，对凤蝶笑道：“凤蝶姐姐跟我来，保准你喜欢！” 说罢，牵着凤蝶向花园跑去。
千雪孤鸣和任飘渺来到花园时，就见凤蝶身前飞舞着数十只金裳凤蝶，而萧莫声手持玉箫，笑嘻嘻地退至一边。
“凤蝶姐姐，你喜欢蝴蝶，我就抓来给你。”
箫声悠扬，蝴蝶随之起舞。凤蝶眼神一亮，试探着伸手去触，其中一只忽闪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，双翼翕动。凤蝶玩心大起，翻手一拢，蝴蝶却倏地避开，让她扑了个空。于是她开始追逐身前的蝶群，蝴蝶小巧灵活，上下翻飞始终不让她捉到，却也不曾飞离太远，似是有意与眼前女孩嬉闹。饶是凤蝶清冷，也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。
“哇…靠，温仔，你说萧莫声这么小，怎么会这些？藏仔和姚明月好像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啊。” 千雪孤鸣和任飘渺咬起了耳朵。
任飘渺却只密切关注着凤蝶的情形，“倒是第一次看凤蝶这样欢喜。”
此时，异变突生。
凤蝶头部忽感一阵抽痛，漫天蝴蝶飞舞的景象，这种欢喜的心情，她没来由感到熟悉，隐约间，脑中好似有一个小男孩在说话——
“凤蝶，你别乱走。”
混乱间又回响萧莫声刚才对她说的话——
“凤蝶姐姐，你喜欢蝴蝶，我就抓来给你。”
那个声音，他是谁？为何在她的脑中叫嚣着同样的话语——
“你别乱跑，留在这里。你喜欢蝴蝶，我抓来给你。”
“啊——” 凤蝶猛的睁眼，难受地捂住头。那人究竟是谁？是谁？
情绪躁动，引动气血翻涌，浑身闪电般传来一阵剧痛。凤蝶克制不住颤抖起来，将将站不住，向一侧倒去，周身的蝴蝶群也一惊而散。
萧莫声哪见过这阵势，吓得面色发白，喊了一声“飘渺叔叔”，向凤蝶跑去。却见一抹蓝影闪过，凤蝶已是稳稳落在蓝衣儒士怀中，千雪孤鸣亦同时到达。
神蛊温皇出手封住凤蝶身上几处要穴，让人昏睡过去。
“你…你是…” 萧莫声本就被这景象吓得不轻，突然出现接住凤蝶的蓝衣乌发男子更是让她陌生。千雪孤鸣还在，那这人是……任飘渺？
不待她细看男子面容，人已抱着凤蝶朝室内掠去，千雪孤鸣也一把抄起她追上，“先回去。”
千雪孤鸣抱着萧莫声轻车熟路地进入一间密室，室内烛火幽微，木架上大大小小瓶瓶罐罐陈列井然。内中，神蛊温皇仔细查探过凤蝶状况，羽扇轻扬，几个手指长短的物件从瓷罐中被引出，经过萧莫声眼前直向凤蝶飞去。
“啊！” 借烛火看清眼前物件，萧莫声惊叫一声，好吓人的虫子！她不由得揪紧了千雪孤鸣衣袖，毒虫在凤蝶身上爬动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，却抑不住好奇与担心死死盯着。
“免惊，免惊。”千雪孤鸣随意拍了拍萧莫声的背，亦是密切关注着凤蝶的情况。
翻手间，神蛊温皇将毒虫送入凤蝶体内，运功逼出一口黑血，方抱着凤蝶出了暗室。
回到凤蝶卧房，温皇将人安置在榻上，千雪孤鸣见状方松了一口气，将还愣着的萧莫声放在地上。
“压住了？” 他上前观视凤蝶状况，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暂无大碍，” 神蛊温皇净了净手，“一年来还算安分，今日凤蝶心绪起伏过大，才引发暴动，多喂几尾毒虫给它吃饱便好。但也证明，目前的抑制之法仍有欠缺。”
“三途蛊嗜毒嗜血，以喂毒之法抑制，你这个神蛊峰是不用担心不够毒啦，但总是治标不治本。所以温仔，” 千雪孤鸣看神蛊温皇眼中隐隐闪现的兴奋光芒，心知好友又被激起了胜负之欲，“你想彻底改造三途蛊嗜血的特性？难缠喔。”
“飘…飘渺叔叔？凤蝶姐姐这是怎么了？” 萧莫声终于缓过劲来，对这个长相肖似任飘渺，气质却有所差异的人试探着开口。
刚才的情形她还没完全弄懂，但大致推测出凤蝶的失常与那些蝴蝶有关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，说话都没了底气：“是我不好，以为是惊喜，却成了惊吓。”
“啊，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问题啦，凤蝶她……”
千雪孤鸣不忍见萧莫声如此自责，将凤蝶的身世与三途蛊之凶残娓娓道来。
“我们捡到凤蝶就是在去年的这一日，所以就定为凤蝶的生辰。”
千雪话还未完，萧莫声心里已是极不好受，握住凤蝶的小手，榻上女孩睡颜恬静，面色还有些发白，七八岁的小小身躯，竟已承受这许多。萧莫声设想若自己是凤蝶，是否也能撑到现在？
看凤蝶今日开心的模样，巫教出事之前或许也是个天真无虑的孩童吧？初见时清冷无言，萧莫声只当是性格使然，却不知其中失忆、蛊虫这几多波折。
方才的满心愧疚，此刻被同情与心酸取代。眼下虚弱躺着的人是凤蝶，她的凤蝶姐姐，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。
“飘渺叔叔，”萧莫声认真地看向神蛊温皇，“你可以教我蛊术吗？我也想帮忙医治凤蝶姐姐。”
“喔？” 神蛊温皇像是早就料到，饶有兴趣的问她：“那你不怕毒虫了？”
萧莫声一瑟，怕当然还是怕的，但是，“凤蝶姐姐都不怕，我更不应该怕！而且飘渺叔叔你也不怕呀。虽然我现在还不习惯，但…不就是玩虫子嘛，多玩几次，玩多了就不怕了！”
一番“豪语”说服了自己，萧莫声越发坚定：“凤蝶姐姐是我的好朋友，为了治好她，我也会克服。”
不愧是藏仔你的女儿，千雪孤鸣暗想，真想找个机会拐你去见藏仔。他拍了拍莫声的肩膀，笑道：“医蛊之术，医排在蛊之前。你总该懂些入门的医理和药理，狼叔可以教你。”
萧莫声眼睛一亮，跟千雪孤鸣学医，意味着什么？可以跟他出去趴趴走啊！
面前两人分明各怀鬼胎，偏却还能对上线来相视一笑。神蛊温皇轻哈一声，实是不忍吐槽，对萧莫声正色道：“跟吾学蛊可以，有一点你要首先记住。”
萧莫声心情正好，打趣起来：“飘渺叔叔又有什么古怪的规则。”
“首先，吾不是任飘渺。” 温皇以扇掩面，语带神秘。
“喔，换装游戏啊，”萧莫声只觉好玩，“那请问这位前辈，这位温文俊雅、风度翩翩的先生，你是谁呢？”
“吾名，神蛊温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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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剧场」
狼：莫声厨艺可以啊，快赶上凤蝶了。
温：凤蝶大人和莫声小姐轮流给我做饭，神蛊峰的日子真是逍遥啊。
藏：你们俩都吃过莫声做的饭了？
狼、温：藏仔/好友你还没吃过吗？
藏：……不应该啊！！！死人温你竟然让我女儿给你做饭，我都没吃过！
狼：藏仔啊，我先声明，我只蹭到过几次而已，你要打就打心机温。
温：（继续拱火）好友息怒，其实莫声小姐还主动要求给我按摩来着。
藏：……怒潮袭天！！！
温：（捂着被打的脸）刺激，太刺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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