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铃莫声「一」
「一」
春日，无名谷。一帘悬瀑从远处高峰飞挂而下，激越瀑飒声中隐约可闻孩童之声。只见一名四五岁的白衣女童，颈间系一枚石铃，衣袖裤脚卷得老高，正自瀑布底部涉水而上，花白双腿蹭蹭迈动，踩水借力竟如拾级登阶，眨眼便至瀑顶。
站定转身，她软喝一声，俯身顺瀑流而下。水势愈急，水声愈烈，女童并无半点惊惧，双脚浮踏水波而不沉，冲至溪面水花四溅，星星点点却不沾人身，反倒引她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。
“继续，继续！”萧莫声玩得正兴奋，脚下水花踩得哗哗作响，一路向深处掠去。两岸草木葱茏，入谷内，水流旁出斜分，视野随之宽阔。群山环抱，高耸山头仍积片片浮雪，山谷腹地水道交通，流经之处，柔黄山花已在草滩嫩绿中点点绽放。
骄阳自山间爬出，融融暖意笼罩，萧莫声舒服得眯起眼睛，兴之所至，她以口为哨，吹起不知名旋律，顿时招来一群游鱼，和着水花节奏欢快摆尾。
经小片菜地，眼前出现一座茅屋，身穿白色武服的东瀛武者长身而立，口哨声戛然而止，“义父，你回来了！”萧莫声眼前一亮，迈着小短腿正要上岸，忽然改了主意。
她原地绷紧小手，缓缓上扬，带起一股细细的水柱，向前一挥，直冲武者而去。武者负手静立，容色淡然，看着不自量力的水柱骤停在面前一寸之处，便如被抽了力气般突然坠落，四散在草叶间。
萧莫声蔫蔫撅起小嘴，靸拉脚步走来，裤腿松松垮垮一边高一边低，脸上还挂着方才玩闹带来的细汗红晕。萧无名心里软塌塌，调侃道：“莫声小姐不可心急，浇菜都还没学会，就想挑战你的义父吗？”
萧莫声羞得耳廓都红了，扁起嘴巴抗议，嘴角却禁不住上扬，扑上前抱住萧无名的腿，来回晃扯，“义父抱抱。”
萧无名为她把衣袖裤脚放好，单手捞起娇小的身躯，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，大手宠溺地刮了刮鼻头。
“真是爱娇。”
怀中人儿不依闪躲，奶猫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威胁声，肉乎乎小手揉乱了萧无名的头发。萧莫声被眼前自己的作品逗笑了，随之惩罚性的啪啪声落在小屁股上，她咯咯咯地搂住了萧无名的脖子，为武者理顺发丝。“义父，我好饿。”
说笑间，两人回了茅屋。
晚饭时，萧无名忽然提起了一个陌生的地名。
“神蛊峰？是哪里？”萧莫声好奇地眨眨眼。
“无名谷西南方不远之处。近日，吾无意间步入神蛊峰崖下，发现一剑洞，内设剑题。” 提及武道之事，萧无名面起一丝兴奋，“吾因缘结识剑洞之主，此人于剑道颇有见解，连日来与他共论剑题，收获不小。”
“好极！过几天义父又要变厉害了！”萧莫声扒着碗筷，小腿高兴地前后踢腾。
“那人邀吾小住几日，便于切磋。你要随吾前往吗？” 捏捏女儿的小手，他继续说道，“若你不愿，吾便拒绝。”
“愿意愿意，我好久没去过新地方玩了！”萧莫声难掩好奇和激动，缠着萧无名问东问西。在知晓神蛊峰下有处瀑布，那个叫任飘渺的阿叔还带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姐姐时，她顿时丢下饭碗，跑去进里屋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，吵着要即刻出发。
萧无名满眼无奈，“天色已暗，你要现在去打扰吗？听说那位凤蝶姐姐懂事非常，吾想，她也会喜欢和懂事的小孩一起玩。”
“我不懂事吗！”萧莫声嘴上嗔道，却乖乖地停下了手里动作。
“懂事，莫声小姐当然是天下第一懂事，”萧无名将女童拉回饭桌前，“所以懂事的莫声小姐，一定不会剩饭的，你说是吗？”
小算盘被无情打翻，萧莫声只得乖乖坐下，在萧无名的注视下，夹了两口菜。用力咽下去，她小心翼翼地说：“义父啊，我能不能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一碗水放在面前，“喝吧，菜里盐巴是多了一些。” 说这话时，武者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，视线却心虚别开。
看着萧无名早已空空的饭碗，萧莫声欲哭无泪，看义父吃的这么起劲，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。
“对了，”萧无名轻咳一声，“听任飘渺说，凤蝶虽然只有七岁，却已经开始为他做饭洗衣，据说手艺还很好。”
“喔，看来义父很羡慕这位飘渺叔叔，” 萧莫声自是认定任飘渺欺负凤蝶，但她内心到底好强，听闻凤蝶姐姐只长她两岁便如此能干，隐有些惭愧，偏却不想顺着接义父的话，“那这几天在神蛊峰，我的伙食也要变好了。”
话虽如此，饭后萧莫声默默起身收拾，也不言语，只径自捧着摞起的碗盘，颤巍巍向灶房走去，竟是头一次主动要清洗碗筷。萧无名见状，知莫声嘴上硬，心里却自己别着劲，他欣慰一笑，并不戳破，只是无声跟上，在一旁安静看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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